你看最近的电影《长安三万里》《封神》，再想想好莱坞推出的《功夫熊猫》《花木兰》《尚气》……无论未来的我们，做策划、设计，还是学编剧、绘画，或者是从事广告、运营，会讲中国的故事，讲好中国的故事，是我们未来面对世界、面对时代的一种重要资源和能力。而如果能把中国故事放在世界文明的视野下进行理解和关联，那就可能创造出被更大范围接受的产品。

比如电影《长安三万里》，在中国故事之下，其实包含着西方文学世界中英雄的旅程和认识自我的主题。再比如电影《封神》，同样在中国神话背后，还有像莎士比亚《麦克白》中人对权力欲望的渴望。这些中西结合的价值观念，无疑使整个作品有了更强更广的接受性。试想，如果电影《长安三万里》里只是一味讲中国传统的家国情怀、电影《封神》还在讲中国传统的失道寡助，那么今天的观众难免会觉得有点疏离，观影热情难免大打折扣。

但是，讲好故事，讲好中国故事，把东西文化观念灵活地贯通起来讲故事，那实在是不容易。我是一个文科生，但还是很多史实搞不清楚，对什么欧洲贵族的名字、几次各种革命的原委、教权皇权间的你来我回的斗争那也是各种蒙……我一直想，如果有天我去到欧洲喂鸽子，看到宏伟的城堡，却搞不清里面住过的是查理多少，看到各色的纹样，却弄不清其背后文化的意义，最痛苦的是，我觉得导游讲得还不够清晰，那肯定会非常抓狂的。

所以我一直想找一本，不要太复杂、太学术、名词太多、关系太杂的历史书，最好故事性强一些，能让我从整个人类文明史的角度来梳理清重要的事件和一些核心的概念。然后我想了想，那必须是一个大师来讲中学课才行。

很巧，多年前我在准备“准书法教程”这套课时，读了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这几乎是喜爱艺术的人必读的艺术通识读物。总之，我读了以后再去博物馆，就有了怎么看、看什么的主见。

而关于历史，贡布里希还写了一本《世界小史》。我翻开前言去看，立时就决定，它将真正帮助我去欧洲喂鸽子时，看着不远处的古堡、钟楼，清晰地想到那遥远的历史。

于是，今年“翻书不难团”第二季“霍世浮伦”，便选择此书与翌友们同读共赏。期待未来我们一起去旅洲喂鸽子、聊历史、看艺术。

-１-

【读前言】创作后的动人故事

事实上，选择这本书也没有那么多关于世界文明史入门的系统思考啦。书的前言中的故事，足够打动我。

贡布里希是英国艺术史研究的大师。2001年去世，高寿92岁。《世界小史》这本书的2004版序言其实是他的孙女列奥尼·贡布里希所写。在序言里，孙女讲到了自己的爷爷贡布里希在年轻时与《世界小史》有关的三段故事。

第一段是，贡布里希在维也纳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没有找到工作。在那个经济困难的时期，一个专攻艺术史的学生，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事实上，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需要艺术、也都需要了解历史。

当时有一位编辑拿了一本给孩子看的英文写成的历史书，看看贡布里希是否愿意将它翻译成德语。这里就要引出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有能力的人不仅可以把握机会，更能创造机会。贡布里希直接说，我可以写一本更好的给你。这就是这本后来被译成多国文字的《世界小史》。

第二段故事是，贡布里希在写博士论文的最后一段时间，与一位朋友的孩子通信，因为这个小朋友对他每天在忙的事情很感兴趣。于是，贡布里希就用一个孩子能够听懂的语言来讲述他在博士论文中写作的艺术史相关内容。这一切看来似乎有点不务正业的事情，却让贡布里希锻炼出了一种用简单语言把复杂事情讲清楚的能力。

比如说，我一直对伊斯兰的宗教和战争非常不解。《世界小史》里就从“伊斯兰”的本义是“顺从”为核心，讲解了穆罕默德创立教派的历史。我瞬时便觉得很多事都被清晰地串连了起来。

第三段故事，也是最温情的部分。在这本书的写作期间，贡布里希每完成一部分，就读给自己的妻子听。他的妻子伊尔泽·赫勒，是贡布里希妈妈的钢琴课学生。正如序言中贡布里希的孙女所讲，“伊尔泽·赫勒在认识她未来丈夫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未来的婆婆”。在贡布里希和伊尔泽相识的日子里，他们在周末常常去维也纳看博物馆和各种名胜，常常在一起散步。而给妻子念自己的作品草稿，就是在某一次草地散步时兴起的想法。这种朗读不仅能够更好地修改，以保证行文的流畅，还能尽早获得读者的一手反馈，更重要的是，伊尔泽·赫勒很喜欢书里内容。于是，朗诵《世界小史》成为了她们相当长时间中的一项交流活动。

不仅如此，现在这个版本的《世界小史》，又由贡布里希的儿子，一位早期佛教研究专家，修改了第十章有关中国历史的部分。前言由贡布里希的孙女完成。全书的初稿，由贡布里希的妻子作为第一听众做出了反馈。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全家人参与的小书，是一本有关爱的作品。

在序言的结尾，列奥尼·贡布里希从土耳其版前言中取来了这样的一句：“我希望我的读者能够放松，能够追踪历史，不必去写笔记，不必去记住人名和年代。”作为一个记了好多人名、年代、理由、意义，而后来又将其四分五裂地忘掉的文科生，我一下子就被戳中，立刻买下了这本《世界小史》。

-２-

【读目录】历史变得这样近

打开目录，我忽然明白，我下一书应该怎么写了：主标题生动有趣，副标题细节满满。

我请大家看第三章的目录：

第三章尼罗河畔的国家015

美尼斯国王/埃及/尼罗河畔的歌声/法老/金字塔/古代埃及的宗教/斯芬克斯/莎草纸/古老帝国中的颠覆活动/埃赫那顿法老的改革

这个目录非常清晰详细，还让我对埃及历史有了整体的印象。贡布里希选择一上来就讲美尼斯国王，他是埃及第一王朝的开国国君，是整个埃及的统一者，相当于我们国家的秦始皇。接下来才是“埃及”的出现。于是，在目录里我们按顺序看去就能看出来，是先有美尼斯国王，再有埃及。这就让我一下子加深了对这个人的理解：他是一个把自己名字写在国名“埃及”前面的男人。再往后看，地理、建筑、宗教、文化，无一不有。篇幅其中不长，但重点都已经提炼出来。

我自己很向往到埃及旅行，所以做了许多研究学习的功课，生怕去了以后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对着金字塔说“好高啊……”。

正巧，《国家人文历史》2023年第3期用一整期介绍了埃及金字塔的相关资料。我花了大概十多个小时细读了一遍，做了许多笔记。

备课笔记

这是其中关于“纳瓦尔调色板”的相关内容，就是关于法老纳瓦尔的重大历史活动的石板，我把上面所有破解的信息都仔细梳理了一遍。

也正是因为看过非常详细的资料，才更觉得《世界小史》有它独特的魅力。

第一就在于精简，将复杂的问题一律去除，让读者先完成轻松的入门，了解最整体、更有代表性的部分。比如，法老和金字塔。

精简，的确是一种讲解的艺术，也是我们读《世界小史》最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就此，我把现在就篇文章直接放入“翻书不难团”第二期讲《世界小史》的第一周的内容。我给第一周课题的定名便是：讲讲怎样讲历史。

怎样讲呢，第一就要讲得精简。

历史知识故事浩瀚繁杂，能够把历史讲清楚，肯定就能讲清楚很多问题。你看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便知道，那里有关于古代艺术、埃及艺术的很多内容，但在《世界小史》中，他只围绕历史的整体和代表来讲，而将自己擅长的却几乎完全去掉。对于我们来说，这应该是在讲话中最需要反思和学习的事情。即避免围绕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侃侃而谈，却完全不考虑当下听众的需求与感受。

第二在于有趣，找到让读者有共鸣的知识，并由此完成复杂问题的讲述。

比如，贡布里希讲埃及的文明时讲到古埃及人就已经有了用于书写的材料——莎草纸。这个词在希腊语里是/pəˈpaɪrəs/，正是今天“纸”的原型（书里用的就是法语单词）。这样一来，你对于埃及文明历史的长度，就有了一种形象的参照。

再比如，埃及经历了埃赫那顿法老一顿胡乱改革后，最终还是回到了美尼斯国王时代那样，一切风俗、艺术，都还原回了改革前的状态。那么，改革对还是不对呢，作者并不给出自己的好坏判断，他只是说：

P024

如果你要来问我，我会认为在尊崇猫这一点上，古代埃及人是对的。

这一方面体现出了作者的历史观念，并没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二方面，今天很多读者肯定对萌宠都是感兴趣的，这一下就可以激起大家的共鸣，这让整本书不显得教条，而显得活泼有趣。

再往后看，你将看到全书所关心的问题，不仅有统治者，还有时代、世界和信仰。在其中，又有社会、思想、技术、宗教等一系列的元素。而在全书最后，你将看到作者用“回顾——我自己所经历的世界史”来收尾全书。

这一下子，我完全明白，原来历史从来都不在课本之中，而就在我们的身边。我想这才是我们理解更远一些的过去最好的方法吧。

-３-

【读开篇】从人到神，怎么讲

“翻书不难团”第二季“霍世浮伦”中，第二本书《世界小史》第一周的阅读节奏是，读前言、读目录、读开篇。开篇前五章的内容，我为这个划分起名为“从人到神”。

我把它们的主体内容都画在了一张图上，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章在地图上对应的内容。这张图是以p35页的原型来画的，由此我也在书里发现了一处小细节上的错误。地图中的“乌尔”，在文字中写为了“吾珥”，这说明该书的图片编辑和文字编辑不是一个人，所以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

备课笔记

这一部分在我看来可以从两个角度讲，从兽成人、从人到神。

从兽成人，是第二章的内容，讲史前人类如何创造了丰富的生活生产资料，甚至有了自己的文字和艺术。

这一章的名字是“最伟大的发明家”，它们正是原始的人类。我的确知道，他们发明了狩猎的武器、切割的工具、点火的方法，但当我读到他们制造了自己的面包时，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P011

当时的人已经和我们现在一样，在温暖中学会了种植草原上的植物，将植物的果实颗粒搓开，用它做成面糊，然后在火上烘烤。这就是面包。

他们的武器越来越锋利，种类越来越丰富。就在公元前4000前左右，人们发现了一种绿色的石头，如果把它们放在火里燃烧，就会变成拥有美丽光泽的铜。但铜太软了，比石头更容易变钝。但人类又发现，只要在铜里混入另一种金属，就可以提高铜的硬度，这种金属叫做锡，而铜与锡的混合物就是青铜。于是，人们开始用青铜来打造头盔和武器，制造炊具和饰品，人类从此进入了“青铜时代”。

读到这些对原始祖先的叙述，我甚至想到了我们自己。同样千辛万苦地发明新的工具，去解决不断涌现的新的问题。并且，乐在其中，志在其中。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为生活而与困难战斗的一生。

从人到神，是第三到五章的内容，第三章中的埃及人信奉多神，比如太阳神阿蒙、地府的神阿努比斯。第四章中的巴比伦人信奉太阳神、月亮神。而第五章“唯一的神”则是犹太人的上帝。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却始终非常理解有宗教信仰的人，内心拥有何等的力量。这个夹在埃及和巴比伦之间、反复被两个国家统治的民族，你看贡布里希是如何由此引出宗教的：

P034

但是这个民族有些特殊。因为特殊，它不光成为了历史，而且造就了历史，尽管其自身那么小、那么弱。也就是说，它影响了全部未来历史的发生和命运。这个特殊之处是它的宗教。

宗教，成为了一个弱小民族最伟大的特质，成为了它未来面对一切压迫、欺凌、驱逐、斗争时的力量。它来于苦难的现实，并给苦难的人们以救赎。

埃及人想要摆脱死亡的痛苦，所以相信太阳神阿蒙、地府神阿努比斯，巴比伦人想要远离黑暗，所以相信太阳神、月亮神。而犹太人自然也是在苦难之地，创造了它们的宗教。而我发现，愈是苦难，宗教就更显严格。犹太人的宗教只能信唯一神，而且不为神造任何像。

P038

在犹太人的神庙里面，最神圣的地方根本没有画像。对于上帝，这位伟大且唯一的上帝，人们是不可以画像的。犹太人是历史上第一个这样做的民族。

相比起来，中国的佛教道教信仰就显得非常灵活务实，求子拜观音、求运拜弥勒、求财拜关公，信仰又杂又混，画像、造像随处可见。而且中国不同教派之间的关系也往往没那么极端，佛教徒、道教徒常常可以在民间为人家合作做一些红白法事。而在大陆另一端的宗教人士，是很难想象和异教徒之间如此和平的相处，它们不得不把自己和其他的民族区分开来，自然更无法想象一起合作。我们在影视剧里经常可以看到对异教徒赶尽杀绝的故事。

自命为“上帝的选民”的犹太人，依靠自己强大的荣誉感、使命感，在苦难的岁月里，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光荣。同时，他们也在与其他民族的对立中，将自己孤立了起来。

荣誉感、使命感，当然是极宝贵的力量。虽然我并未拥有对神的信仰，但我相信有所信仰，也会拥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你看真实历史中的唐僧，能够“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靠的就是宗教的力量，才能践行他的使命。而且真实的唐玄奘荣誉感爆棚，他在西行路上不停地评价这个国家没文化、那个国家很野蛮。可是倘若少了这种自命不凡的荣誉感，又如何在困境中担负起自己的使命呢。

作者又从荣誉感的另一方面来说，这种极端的荣誉感，也会带来极端的的困境。从犹太人的命运，到我们的生活，往往都是如此。信仰的一体两面，往往一面是虔诚，另一面便会是孤立。假设你有某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信仰，或是理想，你的执著追求就会让自己显得太过与众不同，你的荣誉和使命就会让芸芸众生显得太过平凡普通。于是，你可能会觉得孤独痛苦，即便你不觉得，他们也会让你被孤立、让你感觉痛苦。犹太人整个民族的命运，在我们个体者的身上同样成立。

所以，贡布里希在前五章所写的成为人、制造神的故事，本质上就是我们自己从懵懂识世到励志成事的变化。用这个视角去看这本“世界的小史”，你就不会为那么多时间、人名、史实而困惑，而是清楚地看到“世界中的大我”。

在我看来，这是《世界小史》讲世界时最有趣的思路，把历史讲小，把人讲大。所以很多次当我合上这本《世界小史》时，看着它的标题我便会想到，它给我们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世界，是人类过往走过的道路。

它的英文书名A of the World，则让我想到小小的历史、大大的人类，是人造就了文明、造就了世界、也造出了神。读到这些伟大的人物、伟大的发明，也看到它们的陨灭和消逝，才会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珍惜今天的自己。

Let’s be the One in the World, and o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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